《迟到的夏天》林溪周衍全文阅读
第一章香樟花瓣与白帆布鞋市立中学的初中部被一圈香樟树温柔地环抱着。
那些树有些年头了,枝桠舒展得比教学楼的屋檐还高,浓密的叶子像一把把巨伞,
将大半的阳光都挡在外面。每年五月是香樟的花期,细碎的白色花瓣攒成一簇簇,
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给灰扑扑的操场边沿、教学楼前的花坛,甚至是路过学生的发梢肩头,
都缀上一层薄薄的、带着淡香的雪。林溪讨厌五月。倒不是讨厌这花,
而是讨厌这花期里藏着的倒计时。作为初三(2)班的学生,
她的白校服袖口已经被笔磨出了毛边,书包里永远塞着做不完的模拟卷,
连走路都习惯性地加快脚步,像是身后有看不见的鞭子在催。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初一学生打闹的笑闹声——那声音遥远又鲜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让林溪觉得有点恍惚。“林溪,帮我把这摞作业抱到办公室去。”班主任推了推眼镜,
将一叠厚厚的数学作业本放在她桌上。“好的,张老师。”她应声起身,
把作业本摞好抱在怀里。那分量不轻,压得她胳膊有点酸。从教学楼到实验楼的办公室,
要经过一片最大的香樟林。林溪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花瓣——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噗”声,
她总觉得像是踩碎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刚下实验楼门口的三级台阶,她的脚步顿住了。
花坛边蹲着个男生。他穿着初一新生的蓝白校服,那校服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大,
领口松垮地歪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他的背有点驼,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专注的眼睛。他正低着头,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片被人踩烂的香樟花瓣,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团已经失去形状的白,
像是在跟它较劲,又像是在给它做最后的告别。林溪皱了皱眉。准备抱着作业本准备绕开。
刚走两步,那男生突然“噌”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睛很亮,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亮,而是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干净又沉静,
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睫毛很长,上面还沾着一小片白色的花瓣碎屑,
像不小心落上去的雪花。他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有人,瞳孔微微收缩,
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目光往下移,落在了林溪的脚上。“学姐,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却刻意压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个……掉在你鞋上了。”林溪低头。她穿的是一双白帆布鞋,洗得有些泛白,
鞋尖上果然沾着一小片鹅黄的花蕊——是香樟花的芯,比花瓣更细小,也更脆弱。“哦,
谢谢。”她腾出一只手,弯腰想去拍掉。“别动。”男生突然说。林溪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已经站起身,个子不算高,大概只到她的肩膀,但站得很直。他几步走到她面前,
微微俯身,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像拈起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轻轻捏住了那片花蕊。他的指尖很轻,几乎没碰到她的鞋面,
却让林溪觉得脚背上像是落了只蝴蝶,有点痒。捏起花蕊后,他转身走到旁边的冬青丛前,
蹲下身,把那片小小的黄色花蕊埋进了茂密的绿叶里,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这样就不会被踩到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林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容很干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点牙齿,眼睛弯成了月牙。风又吹过,
几片香樟花瓣落在他的发顶,他浑然不觉。“谢……谢谢。”林溪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抱着作业本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不客气,学姐。”他挠了挠头,校服袖子滑下来,
露出细瘦但结实的手腕,上面还有点泥土的痕迹,“学姐是初三的吗?”“嗯。”林溪点头,
觉得跟一个初一的学弟说这么多有点奇怪,想快点结束对话,“快中考了。
”“哦……”他拖长了声音,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作业本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像是同情,又像是羡慕。几秒钟后,他突然挺了挺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林溪的眼睛说:“学姐加油!你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林溪愣了愣,
随即忍不住笑了。这声加油来得太突然,太真诚,没有老师的“再努努力”,
没有父母的“别紧张”,就像一阵清爽的风,吹散了她心头积攒了很久的烦躁。
她教过邻居家的小孩做数学题,也听过学妹们叽叽喳喳的请教,却第一次觉得,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鼓励,是件这么温暖的事。“谢谢。”她的语气柔和了些,“你也加油,
好好学。”“嗯!”他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学姐快去吧,别让老师等急了。”“好。
”林溪抱着作业本,转身往办公室走。身后传来他重新蹲回花坛边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打扰到谁。林溪没有回头,脚步却放慢了些。她能感觉到,
那道清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拐进实验楼的走廊。那天晚上,林溪坐在书桌前,
对着摊开的数学试卷发呆。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草稿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
她突然想起下午那个男生,想起他沾着花瓣碎屑的睫毛,想起他埋花蕊时认真的样子,
想起那句响亮的“学姐加油”。她从笔袋里拿出一支彩色铅笔,
在草稿纸的角落里画了一片小小的香樟花瓣,旁边写着:今天遇到个初二的学弟,眼睛很亮。
她没问他的名字,他也没说。初中最后一个月像被按了快进键,模拟考一场接一场,
填报志愿,拍毕业照,散伙饭……香樟花瓣落了又长,操场边的花坛换了新的花苗,
林溪再也没在那里见过那个蹲着捡花瓣的男生。毕业典礼那天,
她抱着同学录在校园里跟同学合影,远远看见初二的队伍排着队从操场经过。
队伍里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小个子,吵吵嚷嚷的。林溪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穿着松垮的校服,背着大大的书包,
正被旁边的同学推搡着笑。她想走过去看看是不是他,脚步刚迈出去,
就被同学拉住了:“林溪,快来拍照!就差你了!”“来了!”她应着,转身跑向镜头。
等她拍完照再回头时,初二的队伍已经走远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操场,
和随风飘落的、最后几片香樟花瓣。后来,林溪如愿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特意回了一趟初中部。香樟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花期已过,
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子。她站在那个花坛边,看了很久,却没再看到那个捡花瓣的少年。
她想,或许那真的只是青春期里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之一,像香樟花瓣一样,落了,
就没了痕迹。只是她不知道,有些痕迹,看似消失了,其实是钻进了土里,
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生根发芽。第二章楼梯转角的风高中开学典礼在九月初,
太阳把操场晒得发烫,新生穿着崭新的校服,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拘谨。
林溪站在高二的队伍里,手里转着笔,听校长在主席台上讲学校的光辉历史,眼皮渐渐发沉。
“……下面,请新生代表周衍发言。”扩音器里传出的名字有点耳熟,林溪漫不经心地抬头,
目光刚落在主席台上,就顿住了。男生穿着和她同款的高中校服,比两年年前高了大半个头,
肩膀宽了,站姿笔挺,校服拉链拉到顶端,露出点白皙的脖颈。他手里捏着发言稿,
指尖微微泛白,说话时会下意识抿一下嘴角,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清朗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沙哑。是他。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那个蹲在花坛边捡花瓣的小男生,长成了能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的少年。他的头发剪短了,
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睛还是那么亮,只是少了当年的怯生,多了点沉稳。他发言结束,
台下响起掌声,他鞠躬时,目光扫过操场,不知是不是错觉,
林溪觉得那目光在她这边停了一瞬。她慌忙低下头,耳朵有点发烫。
高中的教学楼比初中部高,也更挤。林溪在三楼,高二(3)班,
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楼下的篮球场。周衍在二楼,高一(1)班,就在楼梯口旁边。
他们的交集,是从楼梯转角开始的。早自习的**还有五分钟响,林溪抱着课本往教室跑,
在二楼转角撞上一个人。课本散了一地,她蹲下去捡,对方也跟着蹲下来,
手指和她的碰到一起。“对不起,学姐。”熟悉的声音。林溪抬头,
看见周衍手里拿着一本《数学分析》,脸上带着歉意。他比开学典礼时又显得高了点,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没事。”林溪把课本拢到一起,刚要站起来,
他已经伸手扶了她一把。“赶着上早自习?”他问,顺手帮她把掉在最下面的笔记本捡起来。
“嗯,还有两分钟。”林溪看了眼手表,有点急。“我帮你拿上去吧。
”他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怀里的一半的课本,“正好,我刚打完水。”他走在她旁边,
步子迈得很稳,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篮球服的袖口。林溪偷偷看他,
发现他的侧脸轮廓比初中时清晰了很多,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棵正在使劲往上长的白杨树。
到了三楼,他把课本递给她,说:“学姐下次慢点,别摔着。”“谢谢。”林溪接过课本,
指尖又碰到他的,这次她没躲。“不客气。”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和记忆里那个男生慢慢重合,“我先下去了,学姐再见。”看着他跑下楼梯的背影,
林溪突然想起初中那片被他放进冬青丛的花瓣。原来有些相遇,不是消失了,
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长出来。从那以后,他们在学校里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食堂排队时,他会隔着几个人喊“学姐”,然后把多打的酸奶塞给她,说“阿姨给多了,
我喝不完”;体育课自由活动,她坐在看台上背单词,他打完球会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
递给她一瓶,瓶身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晚自习结束,她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
身后会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他骑着车跟上来,说“这条路我也走,一起吧”。
他们聊的话题很杂,从老师的板书风格到食堂新出的菜,从最近看的电影到篮球场上的趣事。
林溪发现,周衍看着沉稳,其实话不少,尤其是聊到篮球时,眼睛会发光,
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投篮的姿势,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而周衍也发现,林溪看着文静,
其实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会在他讲错题时耐心地给她讲解,会在他打球崴了脚时,从书包里翻出备用的创可贴,
小心翼翼地帮他贴上。高二的秋天来得很快,教学楼前的银杏叶黄了,风一吹,
就像蝴蝶一样往下落。林溪站在走廊上背书,看见周衍抱着篮球从楼下经过,
他抬头往三楼看,目光和她对上,然后笑着挥了挥手。林溪也挥了挥手,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她想,或许这个秋天,会有点不一样。
第三章舞台上的光高二那年的校庆,学校办了场文艺汇演。林溪被班主任推去当主持人,
每天放学后都要留在后台练稿,嗓子都快喊哑了。汇演前一天晚上,后台乱糟糟的,
有人在试灯光,有人在调试音响,还有人在互相借化妆品。林溪拿着台词卡在角落里顺流程,
突然听到一阵吉他声,断断续续的,是周杰伦的《晴天》。她循声望去,
看见周衍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道具箱上,手指在弦上摸索着。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
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点下巴。吉他弦上还缠着根粉色的彩带,
不知道是从哪个道具上蹭下来的。“练得怎么样了?”林溪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周衍吓了一跳,手一抖,琴弦发出个刺耳的音。他摘下帽子,露出有点乱的头发,
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太熟,临时被拉来凑数的。”“你也表演节目?”林溪有点惊讶。
“嗯,班里的合唱缺个伴奏。”他把吉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点位置,
“学姐帮我看看谱子?这里总弹错。”他把琴谱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
两人都顿了一下。林溪低头看谱子,假装没察觉,
指着其中一段说:“这里的**转换要快一点,你试试用拨片?”“好。”他拿出拨片,
重新弹奏起来。这次顺畅了很多,前奏的旋律在嘈杂的后台里流淌开来,
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和温柔。林溪看着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弦上灵活地跳跃着。
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的睫毛很长,
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很好听。”林溪说。周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
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真的吗?”“真的。”林溪点头,“明天上台别紧张,
就当是在后台练琴。”“嗯。”他应了一声,把吉他抱在怀里,突然问,
“学姐明天穿什么裙子?”“学校统一的礼服裙,蓝色的。”林溪说。“哦。”他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拨着空弦,“应该很好看。”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接话。
后台有人喊她去走位,她站起来,说:“我先过去了,你加油。”“学姐也加油。”他说。
第二天汇演,林溪穿着蓝色的礼服裙,站在舞台侧幕候场。轮到周衍他们班表演时,
她偷偷往台上看。他坐在乐队最旁边,穿着白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抱着吉他,
目光专注。前奏响起,台下安静下来。主唱开口唱:“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周衍的吉他声跟在后面,不抢镜,却很稳,
像流水一样托着整个旋律。唱到“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时,周衍突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台下的人群,
精准地落在了侧幕的林溪身上。他的眼神很亮,带着点紧张,又带着点说不清楚的情绪,
像有根无形的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林溪的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台词卡差点掉在地上。
她慌忙移开目光,脸颊烫得厉害。表演结束,台下掌声雷动。周衍他们鞠躬下台,
经过侧幕时,他往林溪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带着点得逞的笑意。林溪瞪了他一眼,
却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天晚上,林溪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舞台上的那一幕。
周衍的目光,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对这个比她小一届的学弟,好像不止是学姐对学弟的关心。而周衍回到宿舍,
把吉他放在床头,翻出手机,点开林溪的朋友圈。她很少发动态,
最新一条是上个月拍的天空,配文:今天的云像棉花糖。他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打出一个字。他从初中那次在花坛边遇见她开始,
就记住了这个白帆布鞋上沾着花蕊的学姐。他看着她从初三的学姐变成高二的学姐,
看着她在走廊上背书,在食堂里排队,在运动会上为同学加油。
他知道她喜欢喝草莓味的酸奶,知道她背书时会轻轻晃头,知道她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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